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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第 7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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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擇安找上張勉的時候,張勉很是吃驚。

這20多年,他們張家安安靜靜隱形人般從不在江渺面前出現,都只怕洩露了江渺身世的秘密,沒想到,江擇安居然親自去到西南小城找到他,讓他以“舅舅”的身份充當說客,勸說“負氣出走”的江渺回家。

張勉比不得江擇安,他只是個老實本分的小生意人,對江擇安的突然到訪和提出的詭異要求,他滿心的不安和疑慮,本能的拒絕後,還回去輾轉難眠了好些天。

親自上門沒能說動張勉,回來之後江擇安又不時打電話繼續做工作。有幾次張勉接電話時忘了回避陳雲清,讓老太太起了疑心。

陳雲清本就對他最近的狀態感覺不對勁,又看他接個電話支支吾吾鬼鬼祟祟的,板下臉來一套話,張勉就全都交代了。

他沒想答應江擇安,可不知是不是從兒媳那裏聽到過幾句說公司資金周轉不靈的念叨,陳雲清越想越覺得張勉已經動了幫江擇安的心思,在家裏就生了好幾場氣,把張勉狠狠教訓了幾番。

這麽多年不聯系自己的外孫,老太太不是一點不記掛的,相反,她嘴上不說,心裏可一直沒忘了她連眉目都還沒記住就被抱走的小外孫。

陳雲清從張勉這裏得知江擇安元配病逝後又娶了個老婆,也給他生了個兒子,當時就有些坐不住。老太太70多了,什麽人情冷暖不知?又一想江渺都能“負氣出走”,不知道在江家受了多少欺負。

於是老太太做主,親自來一趟,把身世的秘密和江擇安背後搞的把戲都告訴江渺。

張勉把這前因後果說清楚了,苦著臉對陳雲清說:“媽,我真的沒打算答應江擇安,你說的話我都記著呢。”

陳雲清也不是不肯信自己兒子,只是對外孫的擔心讓她沒去細想那麽多,如今見著江渺,看小夥子長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,心裏的擔憂就卸了一大半。再聽張勉這麽一說,老臉上也有些掛不住,瞪著張勉說:“你沒想答應那你不會堅決點拒絕他?不接他電話不就行了?你還怕得罪他啊?”

張勉說:“不是得罪不得罪,我是怕……是怕……”

說著,他小心地看了江渺幾眼。

“怕什麽?你快說。”陳雲清敲了敲桌子。

張勉只得說:“我是想啊,他找我,這事至少在我們的掌握裏面,要是我這兒沒答應他,他不知道又去找了別的什麽人,那我們連給江渺報個信兒都做不到。”

聽完張勉一番講述,江渺心情頗為覆雜。

張勉人老實是不假,卻也不是傻,他一直拖著江擇安,態度模棱兩可,沒有明確的拒絕,也沒有明確的答應,倒是從江擇安那兒拿到了江渺的電話。

以江渺對江擇安的了解,在事情沒有絕對把握的時候很難讓他主動出手,而他在沒有得到張勉明確答覆的情況下,就給出了江渺的電話,由此可見他對把江渺“勸說回家”的心情有多麽急切。

江渺不知道江擇安為什麽急於讓他回家,從他生日那天和江擇安在電話裏鬧翻之後,江擇安就再也沒聯系過他。

他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契機,讓江擇安想出了這麽迂回的法子。

但無論怎樣,他想江擇安都是不會真的就放棄掉他,任由他“爛在外面”。

可江擇安對他的這份——說得好聽是執著也罷,說不好聽是執拗也罷——的想法,他倒真情願不要那麽的強烈。

他想要的江擇安不理解,而江擇安想給他的,又有人虎視眈眈。

這份矛盾目前看來都無解,唯有一邊放開手,才能換來風平浪靜。

事情說清了,大家各自心裏的石頭也就落了地。

陳雲清慈愛地打量江渺:“渺渺,你過得還好啊?”

江渺點點頭:“我挺好的。”

陳雲清點點頭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
她又看了看駱遇川,江渺這才想起來還沒介紹過駱遇川,忙說:“他是駱遇川……我的朋友,很好的朋友。”

駱遇川禮貌地說:“外婆好,舅舅好。”

江渺看了他一眼,沒說什麽。

陳雲清忙笑著應了,她一直覺得這位年輕人長得就相貌堂堂,舉止又沈穩可靠,早就心生好感,今天這樣的場合江渺會帶他來,想來也是極親近信任的朋友了。

親人之間乍然相認,談完大事之後,倒一時沒有話好說。

畢竟是隔著20多年的時間和幾千公裏的距離,生活背景人際圈子截然不同,連閑天都扯不了幾句。

陳雲清就和張勉說要回酒店去了。

江渺問:“你們之後還有別的安排嗎?”

他想的是,這兩天抽出點時間來,陪陳雲清和張勉四處走走轉轉。

張勉說:“沒了,我們已經定好了明天的回程機票。”

江渺很驚訝:“這麽快就走?”

張勉歉然地說:“我那邊公司裏還有事,住在這邊花費也挺高。”

江渺忙說:“費用我可以出的。”

陳雲清擡了擡手:“渺渺,這次就這樣吧,別覺得遺憾,真要相處,以後還有的是機會。”

她看了看張勉,又說:“我們真要在這兒待久了,讓江擇安知道了,怕要找上門來纏著你舅舅。”

聽了這話,江渺也懂了。他們留在這裏的時間越長,被江擇安發現的可能就越大,倒不如速戰速決,反正跟江渺已經見到面,話也都說明白了,其他的,留待以後吧。

駱遇川開車,和江渺一起把陳雲清和張勉送回酒店。

臨別時,陳雲清含淚拉著江渺的手:“渺渺,外婆看到你就知道,你是個好孩子,很優秀,別管他江擇安的,你好好過吧,要是遇上什麽難處,就告訴你舅舅,來找外婆,知道嗎?”

回去的路上,江渺坐在副駕座上,看著張慧慧的那張照片出神,看著看著,一顆眼淚從他臉頰上滑落,接著,像打開了一道閘門,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。

他是個很少哭的人,在江家過得不開心也好,被江焱下套冤枉也好,又或者不被江擇安理解爭吵也好,即使剛才和陳雲清張勉相認,他除了情緒比較激動,也都沒有哭。

現在只是看著張慧慧的照片,他卻哭到泣不成聲。

駱遇川擔心地看看他,把車停到路邊,熄了火。他沒有急著出聲安慰,只是默默把一盒抽紙遞到江渺的腿上。

這一哭哭了十來分鐘才到收梢。

江渺捂著臉倒了好一會兒氣才漸漸平覆下來,他抽了紙擦眼淚,擤鼻子,帶著濃重的鼻音不好意思地說:“你盯著我幹嗎?”

駱遇川看他哭得眼皮微腫,鼻頭被捏得紅紅的,小臉使勁想要繃出一份鎮定自若來,心裏就一陣陣的酸軟。

他伸手在江渺頭上揉了揉,溫柔地問:“好些了?”

“嗯。”鼻音太重了,這一聲聽上去都像變了調。

“噗”江渺自己先笑了起來。

駱遇川輕輕撥了撥他的耳垂,逗他:“收著點,鼻涕泡都要出來了。”

江渺兇巴巴地瞪他一眼,抽了紙巾又使勁擤了把鼻涕。

駱遇川嘴角噙著笑,問:“剛想什麽了?”

江渺籲了口氣,說:“也沒什麽,就是,好像松了口氣。”

“嗯?”

江渺拿起張慧慧的照片,手指輕輕在上面劃了劃,說:“小時候,知道自己不是芬姨的孩子以後,我其實有問過我爸,我媽媽呢,她在哪兒,為什麽不要我,是不是我不乖……”

駱遇川心裏一疼,搭在江渺肩上的手用力捏了捏。

江渺繼續說:“他什麽都不肯跟我講,可能也沒想過芬姨會把這件事告訴我,他一會兒讓我不要信芬姨的,一會兒又讓我不要多想,怎麽會不多想呢?我幾乎每天做夢都在想,媽媽為什麽不要我……後來他和包艷琳結了婚,看到他們一起逗江焱玩兒,我又想,不知道我媽媽是什麽樣的,有沒有包艷琳漂亮,要是她在,是不是也會那樣溫柔地抱我,哄我……”

駱遇川沒說話,緊緊握住了江渺的手。

江渺看看他,露出個淺淡的笑容,搖了搖頭意思讓他不要擔心。

他說:“不過我現在知道了,不是她不肯要我,她只是沒有辦法。”

駱遇川想起自己小時候,也有過江渺這樣的疑問,也不斷地懷疑自己,卻沒有人可以替他們給出答案。他們只能一天天在對世界和自我的懷疑中反覆掙紮,直到某天,學會對自己開解,把那份懷疑放進心底最深層的抽屜,再掛上一把大鎖。

不過他現在很欣慰,至少,江渺心裏的那把大鎖可以打開了。

江渺看著他,語氣篤定地說:“所以學長你肯定也是一樣的,你的爸爸媽媽也不是不肯要你,他們可能也有自己的苦衷,只是沒有辦法。”

駱遇川神情微微一怔,眼裏有某種情緒似乎在湧動。

不過江渺還沒來得及看清,就被駱遇川攬了過去,額頭上傳來一個溫熱的觸感。

駱遇川吻了江渺的額頭,沒有急著退開,嘴唇貼在江渺額上說:“明年空了,我們去看看吧。”

江渺茫然:“什麽?”

駱遇川松開他,轉身來坐好發動了車子:“明年春天,去看看你媽媽。”

車子開出去一段距離,江渺才反應過來駱遇川在說什麽,他鼻頭一酸,點頭說:“好。”

J&J工作室經過近一個月緊鑼密鼓的籌備,終於迎來了開幕。

江渺和胡承傑都是個性低調的人,要按他倆的意思,工作室開幕通知幾位親朋好友就行了,王儷對此大翻幾個白眼,在她的主張下,廣發邀請函,選了個周末,辦了一個隆重的開幕式。

工作室的地址最後選在了藝術公園附近,是一座占地六百多平的倉庫,之前被分隔成數間店面,開過酒吧、花店、小超市,後來都統一遷到了規劃好的特色街,倉庫這裏就空了出來。王儷和他們商量之後進行了設計,把原先的隔斷全部打掉,對空間重新進行了劃分。

現在工作室裏給江渺和胡承傑準備了各自的工作間,攝影棚,作品展示區,還有寬敞明亮的茶室,酒吧,舒適的環境隨時可以邀請朋友來辦沙龍。

開幕因為選在周末,給江渺和胡承傑道賀的朋友都來了不少。王儷還特別邀請了一些藝術品投資商,攝影界前輩,還有媒體的朋友。

何彧趙依然自己組織了一群同學來給江渺撐場子,Lily則一來就舉著自拍桿開始直播,驕傲地向粉絲們宣布“我的攝影師小哥哥現在越來越有逼格了。”

袁闊海來了一家四口,作為資深攝影發燒友,蔣皓來了沒多久,就跟胡承傑聊到得熱火朝天。

江渺由王儷陪著剛接受過幾輪采訪,他感覺自己還沒好好招呼下自己的朋友,就已經有點累得說不出話了。

趁著王儷去揪胡承傑來做采訪,江渺趕緊往特意為賓客準備的自助餐區走,他想弄點吃的喝的,補充□□力。

還沒走到,手腕子被人拽住往比人還高的花籃後面帶。

江渺沒有掙紮,嘴角甚至還帶著笑。

走到花籃後面停下,駱遇川轉身擡手餵他一塊小蛋糕,說:“累吧?”

今天的花籃幾乎全是喬銳格叫人送來的,這位少爺訂的花籃又高又大,足足20個,排在工作室前廳裏,像一堵墻,站在後面也不用擔心會被人看到。

要不是駱遇川提醒過他工作室前廳面積沒那麽寬廣,喬銳格預計的花籃數量至少36個起,江渺聽了也是咋舌。

江渺一邊吃著小蛋糕,一邊享受著駱遇川的捏肩服務,舒服得眼睛都瞇了起來。

不過很快他又覺得舍不得,睜大了眼睛看著駱遇川。

駱遇川今天一身筆挺西服,帥得不得了。

江渺不是沒看過他穿正裝的樣子,但就是覺得今天的他格外英俊帥氣。

他靠到駱遇川懷裏,讓駱遇川幫他捏捏脖子。

駱遇川一手攬住江渺的腰,一手在他脖子後面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,感覺到江渺的手摸上他的胸口,使勁按了按。

駱遇川想笑:“做什麽?”

江渺沒說話,手從駱遇川的西裝領子裏伸進去,隔著襯衣在他不誇張卻結實的胸肌上抓了抓。

駱遇川拽住他的手,無奈地說:“餵。”

江渺拿腦袋在他肩頭蹭了蹭,撒嬌:“好累啊。”

他今天倒是沒穿西服,一件oversize的毛呢短外套,牛仔褲,短靴,戴了一頂帽子,帽子頂上有個小毛球,蹭動的時候小毛球就擦過駱遇川的側頸,酥酥癢癢的。

駱遇川被他鬧得心裏一陣陣起伏,又不忍推開他,低聲說:“不怕人看見啊?”

江渺楞了楞,擡起頭來看著駱遇川,眼神委屈得很。

駱遇川笑笑,低頭在他唇上親了親,鼓勵他:“堅持就是勝利。”

到底還有正事,休息了一會兒,江渺跟著駱遇川出來繼續招呼賓客,他遠遠看見胡承傑還在接受采訪,畢竟是拿過國際獎項的,記者們要問的問題也比較多。

蔣皓端著一杯紅酒走過來,看上去很興奮。

江渺提醒他:“蔣老師你別喝多了啊,還不到中午呢。”

蔣皓不以為意地晃了晃酒杯:“我剛跟你那位朋友聊了聊,聊得很不錯。”

“聊什麽了?”江渺好奇。

蔣皓說:“我跟他說好,打算以後借你們這兒的地方,開攝影講座。”

其實王儷對他們工作室未來也有辦講座和培訓班一類的計劃,還特意留著房間預備做課室,聽到蔣皓這麽說,江渺也點了點頭,覺得這是個好主意。

蔣皓又說:“這樣我爸他們那幫老年攝影愛好者就可以聽胡老師講課,不用纏著我了。”

江渺:“……”

又聊了一會兒,江渺看見大門外吳瑕來了,急忙迎出去。

“恭喜。”吳瑕微笑著送上一支包裝好的香檳。

江渺笑著接過:“謝啦。”

吳瑕好奇地朝裏面張望:“人來得不少啊。”

“嗯,王姐還請了媒體采訪,”江渺呼口氣,“還好她說只是開幕弄得高調一點,不然要老搞這些,我和傑哥可都受不了。”

吳瑕笑說:“怕什麽,你要對自己的顏值有信心,不怕上鏡。”

江渺也笑:“我是攝影師,不是模特,你別弄反了。”

笑一會兒,江渺說:“誒,你們怎麽回事?”

“嗯?”

江渺朝裏面偏了偏頭:“你家喬少爺人不來,送了20個花籃,這是太忙了,派你來做代表嗎?”

吳瑕一楞,笑著睨他一眼:“我來還要代表他?到底誰才是親朋友?”

江渺哈哈一笑,拉著他:“走,帶你進去參觀參觀。”

這天晚上,吳瑕去了“夜色”。

他已經很久沒來過這裏,調酒師還認得他,朝他點頭打了個招呼。

吳瑕跟以前一樣在吧臺角落裏坐下,調酒師問他:“老樣子?”

吳瑕想了想說:“來杯烈一點的吧。”

調酒師點了點頭,過了一會兒,遞給他一杯泛著金黃的酒:“一杯特調,請你。”

吳瑕笑笑:“謝謝。”

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,確實很烈,只一點點就滑過喉腔直竄進胃裏像燒起一團火。

這樣的酒精度讓吳瑕微微有些難受,他把酒杯放在吧臺上,用指尖輕輕轉動,沒有急著再喝。他轉頭往酒吧裏掃了一眼,客人不少,酒保似乎來了新的,不知道宋晢在不在,不過吳瑕並沒想去找他。

他收回目光,低頭拿出一包煙,抽了一根出來點上,慢慢地抽了起來。

今天江渺問他是不是喬銳格太忙了,吳瑕其實答不上來。

自從那天喬銳格從公寓離開,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喬銳格的面了。

他有試過打喬銳格的電話,但電話已經全都轉接到秘書那兒,他打過幾次,就放棄了。

接到江渺的邀請時,吳瑕除了為朋友高興,還隱隱有些期待。

他私心裏以為會在那裏遇上喬銳格,結果喬銳格並沒有出現,只派人送了花籃。

吳瑕沒有在江渺面前表現出什麽,晚上又來了“夜色”。

他其實對在這裏能遇上喬銳格也並不抱什麽希望,可真的在這裏坐下,聽著陌生人的說笑,酒杯碰撞的脆響,那種難受又憋悶的感覺還是攥住了他。

他低頭看著面前酒杯裏輕漾的酒液,過了良久,端起來喝了一口。

烈酒在胃裏燃燒,吳瑕皺起眉,等待這陣燒灼的感覺慢慢過去,仿佛這樣,心裏的某個地方就會被這短暫的溫暖添滿,不再冷冰冰,空落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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